1、凤 凰 渡十年前的那个下午，从繁华的大城市兀然来到这南隅小镇，满目的芭蕉与甘蔗，盈耳的虫鸣与犬吠，一颗颗被美好的憧憬激动得膨胀了的心不禁都沉郁起来。小镇中心是一条十字街，南北是省道，道旁立着几个五金类商店；东西是正街，柴米油盐类关乎民生的东西全在这了。从东走到西，从西走到东，吸着的烟还在余烟袅袅，吃着的雪糕依然冷气沁人。我们悲悯的目光浸润了小镇的每个角落。但小镇却有个美丽的名字东凤。诗经大雅卷阿云：“凤凰鸣矣，于彼高冈。梧桐生矣，于彼朝阳。”小镇一马平川，没有高冈没有梧桐没有凤凰，但小镇人却固执地以凤为荣，将凤凰作为镇徽。乘凤楼、凤来阁、凤凰路寻常酒家，迤逦小巷，名字里无一不嵌着个“凤”字。这
2、常常让我浮想联翩，坐在凤来阁，品着香茗，思绪就飞到了湘西凤凰，久久地徘徊在边城里的小翠、爷爷和他们的渡口上。小镇也有个渡口凤凰渡。听到这名儿，我脑海里就飘过了一幅又一幅画面：清晨，晓风，杨柳岸，弯成月亮般的小木船，扎着长辫的温婉女子欣欣然地骑着自行车，穿过芭蕉园甘蔗林，爬上河堤，远远就听到了二胡的呜咽。河堤上，孤零零地停着两辆三轮车，一辆堆满了甘蔗，一辆摆满了各类泡菜。凹凸不平的路面，被蔗皮和果核遮盖了，走着走着，不提防就一个趔趄。走下河堤，渡口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：一面残墙，泥泞的石阶，飘浮着塑料袋、矿泉水瓶等各种垃圾的混浊的河水，一艘颜色斑驳的大铁船。“快点，开船啦！”一位面色黧黑的壮汉
3、一边解缆绳一边大声吆喝着。于是，一阵匆遽的脚步声，散在堤岸上的人纷纷向船上赶去。走过断墙，我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。“盲人阿炳！”待看清那人，我吃惊地叫了起来。黄色的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印痕的墙根下，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小凳上拉着二胡，他脸上写满苍凉，一曲二泉映月如泣如诉；他面前的大瓷碗里，几枚硬币在泛着清光。嘈杂的人声，破败的景象，迷茫的前路，在二胡的悲怆声里，我脑海里无端地浮现出李白的“凤凰台上凤凰游，凤去台空江自流”来，一时百感交集，不禁潸然泪下。自此，我很少去渡口，虽然从渡口去河那边美丽的小榄镇，更近更方便，但我依然愿意吃力地踩着单车，去爬那座有着长长坡道的车水马龙的大桥。再后来，河
4、上修了座新桥，我买了摩托车，便更将渡口深锁在记忆里了。“年光似鸟翩翩过，世事如棋局局新”，一年一年，不经意间，小镇却渐渐变了，河堤也变了。小镇的街宽了、长了；小镇的名衔多了“全国卫生镇”、“小家电专业镇”。河堤坎坷的小路变成了平整宽阔的水泥路；堤旁的大排档、住家都被拆除，种上了花草树木，建了小亭，放了石桌石椅，成了“河滨公园”；河水清了，亮了，不知何时，河面上多了几页小舟。河上，两座长桥如虹，车流如织；桥下，小舟如鸟如蝶，轻灵地飞行水上。阳光灿烂的日子，河面波光粼粼，水上儿女们就立于船头，撒网，捕鱼；雨脚如麻的时候，小舟静栖于碧波之上，起伏有致。从新家到单位，走河堤路成了捷径。在匆匆奔驰的车上
5、，看小舟穿梭，游人漫步，心底滋生了许多的羡慕。一日，到底按捺不住，停下车来，走向久违的渡口。水泥路面平整干净，原来的断墙被一座绿瓦白墙的小屋代替；风雨亭里，等着过渡的人或闲聊，或倚在石阶旁银光闪闪的护栏上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；船还没来，宽阔的浮桥在碧水里轻轻地荡漾着。正当我四处寻找的当儿，猛然又听到了那熟悉的二胡声。寻声看去，河畔大榕树下，“阿炳”正坐在那儿呢！他依然在拉二胡，还是二泉映月，但曲声却轻了、快了。一位老者紧挨着他坐着，一边吸着长长的水烟，一边悠闲地整理渔网。他们旁边，嫩黄的鸡蛋花，粉红的月季，正绽放着它们生命的激情，娇艳，奔放。“刘伯其实可以不用拉二胡，村里对残疾人有补助，但他不要
6、。”“听说他拉二胡得来的钱还资助了几个困难学生？”“上船啦！”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喊，正聊着的乘客们连忙沿着护栏井然有序地走向亮蓝亮蓝的大铁船。二胡声忽然变得优美宛转了，演奏的是江南春色：灼灼桃花，青青杨柳，乳燕呢喃，彩蝶翩跹生机勃勃的江南气息迎面扑来！心中没有春天的人是演绎不出这景致的。我忽然明白了小镇人的凤凰情结。从远古神话中飞来的凤凰，一只象征美好、才智和吉祥的神鸟，在很早以前，她就和小镇的名字一起在小镇人心里飞翔了。在平淡从容的岁月里，小镇人发挥激情与想象，将心中的凤凰彩图一一描绘出来：喷成大幅壁画，于是有了集文化与休闲于一体的凤凰公园；凝固成雕塑，于是有了以凤凰头像为标志的高档住宅小区丽景花园；绣成校服图案，于是孩子们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，就将凤凰穿在身上刻在心里每个清晨与黄昏，我都飞驰在河堤上。拂面的是凉爽清风，悦目的是茵茵绿草。去时，装满一心的希望；归来，满载一天的安宁。想那秋天，当河那边小榄镇的菊花争奇斗艳的时候，河这边凤凰渡的桂花也正香气袭人。 （发表于中山日报 2007年6月9日 第 4527 期）2
